成吉思汗密碼之三-19

五十九草原大亨

我靜靜的聽著眼前這個長髮飄逸的年輕女子所彈奏的古琴曲調，琴音裊裊，旋律相當優美，但曲調之中，似乎透著對於久遠過去的一股濃濃的哀思。

這是在北京城附近的一個度假旅館的花園涼亭之中，我在繁忙的商務旅程之中，總是喜歡花上一兩天時間來到這裏，在經過一番商場上的你來我往爾詐我虞之後，設法在此洗滌一下自己的心靈，拋開世俗的煩惱，思索一下人生的真蹄到底是什麼，以及盤算人生的下一步應該如何動作。

在這樣一個七月夏天的日子裏，照理說，這個度假旅館的住客應該是會很多的，但是今天倒是顯得意外的相當稀少，而這個年輕女子，是這次無意中遇到，也不知道是因為特別投緣，還是相見如故，這女子已經花了幾天的時間，將這個有關成吉思汗的傳奇故事陸陸續續向我說完，我為了想要聽完這故事的結尾，甚至還延遲了原先早已經訂好的去內蒙古洽談商務的機票行程。

「我必須承認，你所說的這個故事，非常吸引人，但是在中國歷代，像這樣的奇幻小說故事，例如從封神榜，西遊記，以及到聊齋志異一路下來，恐怕比比皆是，不勝枚舉。」我聽完後說。

「所以你認為，這是我編造出來的故事。」年輕女子甩了一下一頭長長的頭髮嫣然一笑。

「如果不是編造出來的，那總有一個出處來源吧？」

「其實，這是我的祖父從小不斷講述給我聽的故事，每當他說到這個故事的時候，眼中都放出奇特的光芒，我每次聽了也相當著迷，常常沈醉在故事的情節之中。」

「哦，你的祖父，」我聽了恍然大悟，[ 那你的祖父，一定是一個相當具有想像力的人了，因為這故事中的很多情節，在現實的生活之中，恐怕是相當難以想像得出來而不大可能發生的。」

「是嗎？」年輕女子不置可否的，随後開始收拾古琴行曩，「我已經辦理完畢在這裡所要辦的事情，要離開了，謝謝你耐心地聽我說完這個故事，你是我生平第一次，花了這麼多時間將這故事講完的對象，你就權且將它作為是一個神話傳奇故事看待吧，那就再見了。」

看著年輕女子飄逸的身影離開，我若有所思的思索她所說故事的結局，正思索著，低頭忽然看到有兩張古舊泛黃的照片，掉落在花園長廊走道上，我立刻想到，這應該是剛剛那個年輕女子在離開之前整理行囊的時候，無意中掉落出來的。

於是我馬上起身將那兩張照片撿起來，乍看起來，確實應該是兩張有相當年代的老舊照片，再仔細一看，第一張照片中有三個人，左邊的是一個年輕英俊的中國男子，右邊則是一個身材高大留著鬍鬚的西方人，中間是一個模樣古典頭上紮著辮子明眸晧齒的東方年輕女子，照片上的女子神態相貌有幾分神似剛剛離開的年輕女子，照片的背景看起來則是一片秀麗的山谷之地。

看到這，我即刻的第一個反應，這照片的背景難道就是那說故事的年輕女子口中所說的遺世山谷嗎？如果是的話，那麼難道這相片中的女子，就是這個年輕女子的祖母，也就是她故事中所說的金覓覓，那麼相片中左邊的中國男子，應該就是那個牧皓天，而右邊的西方人模樣的人應該就是她故事中的德國科學家埃森了，想到這些，我禁不住口中輕喊著，難道她所說的故事不是編造出來的。

我接著看第二張照片，照片中也有三個人，左右兩邊仍舊是我前面所猜測的牧皓天和埃森，只是身上的穿著裝束不同而已，而中間則是一個蒙古裝打扮的秀氣年輕女子，照片的背景則是一個聳立的山峯，山峯的左邊看起來是一片廣大的冰原，而更令人注意的是，在照片的下方的地上，放著一個黑色球體圓形的東西，球體側面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些白色的按紐。

我看了口中禁不住輕呼著，難道這就是那年輕女子口中所描述的旋天儀，而這照片的背景，莫非就是故事中所述說的成吉思汗埋葬之地，那麼中間的這個蒙古裝扮的女子，自然就是故事中的啞吧女子都蘭了。

看到這些，我迅即拿著兩張照片，跑到度假旅館的前面，在廣闊的高爾夫球場草地之上，望眼看去，了無人跡，哪裏還看得到那個年輕女子的蹤影，我禁不住對著空中狂喊著：「那成吉思汗的埋葬之地，到底在那，那耶律倍的藏書洞以及七個藏寶的地點，你祖父有跟你說在哪裏嗎？」

原野之中一片空曠，沒有人回答我的問題，一陣狂風吹來，手中的兩張照片，被強風吹走，瞬間的功夫，被吹得無影無蹤不知去向，我呆立在旅館大門前面，看著眼前的景色，想到年輕女子所說的故事中的情節，呆立良久，恍如在夢中，只後悔自己沒有留下那個女子的名字和地址，如今人海茫茫，要找到這樣一個人，恐怕如登天一樣困難，那麼她所說故事的情節，是真是假，就更難以追究了。

隔天早上，我終於踏上那拖延多日的內蒙古之行，坐上了飛往鄂爾多斯的飛機，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去內蒙古，此行的目的，是去接洽一個在當地極具實力的集團公司，「萬里鷹集團」公司，看是否能夠談攏做一些在美國代理銷售他們相關的產品事宜。

這個萬里鷹集團公司，據說是一個近幾年來，突然崛起在中國大西北本土大型集團企業公司，我經過仔細的研究，發現這一家公司，在有關天然氣，稀土類，煤礦，畜牧業，以及羊絨生產及製造等方面，都有相當規模和水平的相關企業，公司的作風大膽穩健，事業版圖，除了在中國西北以外，更不斷擴充到蘇俄，中亞，以及印度一帶，是一個不容小歔的新興實力派集團事業，而現在看起來，他們的很多產品也非常適合於推銷到美洲一帶。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除了研究這個萬里鷹集團公司的產品和規模以外，我還特別針對該公司的負責人，名字叫作「巴特爾」的人，作了一些了解，一般而言，蒙古人沒有姓氏，只取名字，而「巴特爾」又是一個特別被常用的名字，意思就是「英雄」的意思，根據資料顯示，這個負責人年約四十多歲，仍是單身，看起來是一個相當神祕而又充滿吸引力的人。

事實上，在來此地之前，我已透過一些政府機構人士，在鄂爾多斯的當地，找到一家頗具名聲的仲介公司，作為和萬里鷹集團公司聯繫可能的商務來往之媒介，據該公司傳來的訊息，已經和萬里鷹集團公司有了初步的聯繫，等我到了當地，自然可以做更進一步的接洽和面談。

在飛行的過程中，我難免想到長髮女子所說的故事，故事之中的情節揮之不去，想著想著，飛機已經到達目的地準備降落，飛機到達鄂爾多斯之後，出了飛機場大門，有很多人舉著牌子，在機場出入門口等待到來的旅客，牌子上面寫著各式各樣來往旅客的名字，我很快找到寫著我名字的牌子，舉著那牌子的，是一個便裝打扮的年輕女子。

我立刻迎上前去，那個年輕女子也領會的馬上趨前，和我握手，並用流利的國語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烏雲，歡迎第一次來到鄂爾多斯。」

我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臉圓圓的，眉清目秀，我順口說：「烏雲，好名字。」

「這個名字在蒙古語的意思、、」年輕女子口氣稍微頓了一下，「是美麗的意思。」說完有些靦腆地低了一下頭。

我心裏暗暗讚嘆，也算是人如其名，但是由於初次見面，也只好未置可否，不多作評論。

烏雲很快地帶我出了機場大廳，來到一輛看起來頗為時髦的名牌車，我早已聽說這裏由於近期經濟發展迅速，人民的生活所得在今天的整個中國而言，算是相當高的，看到眼前的時髦名牌車，果然是傳言非虛。

一路上，烏雲一面開車，一面介紹市區發展的狀況，看起來這是一個已經相當現代化發展的城市，絕對不是想像中只有蒙古包遍布的草原地區，車子很快來到一個頗具規模的旅館。

在櫃檯登記註完冊之後，烏雲提到：「由於先生行程的延誤，和萬里鷹集團的負責人巴特爾的會面將在幾天以後，那麼在這幾天的時間，我會一方面帶領你參觀一些萬里鷹集團的相關企業，另外也會去參觀遊覽此地著名的成吉思汗陵。」

這兩件事情都是我來到此地之後，急於想要看到並了解的東西，自然欣然同意。烏雲離開之後，我進到旅館房間，躺在寬大的床上面，想到在這一個曾經是一片草原的現代化都市，腦中開始幻想神遊，想到在北京假日旅館，那一位神祕的長髮女子所說的成吉思汗的故事，心裡想，那不過是一個故事罷了，現在我身處在這樣一個現代化城市之中，那樣的傳說，在幾十年前，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但是話又說回來，聽了那樣的故事，再去參觀成吉思汗陵，那種感覺，總是會不一樣吧。另外，參觀萬里鷹集團的相關企業，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基本上，我對於這個企業在這個地方能夠如此蓬勃發展，以及神祕的負責人巴特爾，都有著相當的好奇心和想要急切了解的慾望。

隨後的三天，烏雲帶我先參觀了萬里鷹集團的一些相關企業，包括羊絨，天然氣和煤礦等等，看到那些現代化的經營和管理模式，以及氣派宏偉的開發和行銷手法，我印象非常深刻，想不到在這樣一個西北草原地區，能有如此的作為和表現，相當不容易，經過三天的參觀之後，我開始禁不住並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那個負責人巴特爾會面和請教。

到了第四天，烏雲總算有時間帶我去參觀那慕名已久的成吉思汗陵，這個成吉思汗陵，眾所周知的，當然不是成吉思汗真正埋骨的地方，只是一個衣冠塚，是一九五四年才從煌中縣的塔爾寺搬遷回來此處。

對於這個地方，我本來可以像一般的遊客一樣，來此主要是參觀以及崇拜成吉思汗偉大的功業，但是自從聽了那個長髮少女所說的故事之後，我開始對於即將面臨的場景，有一種特殊而莫名的激動和興奮感覺。

成吉思汗陵在鄂爾多斯的東勝區以東七十里的地方，烏雲很快帶我來到這個地方，第一眼看到的是氣派恢宏的門景，接著是鐵馬金帳的成吉思汗壯麗的馬隊模型，然後看到高聳的成吉思汗騎著戰馬的銅像，最後來到三個藍白相間的宮殿式建築。

當進入正殿，立刻看到豎立著成吉思汗大約五米高的塑像，正殿後面的寢宮就是成吉思汗的衣冠塚，及其夫人和弟弟的棺木，從正殿轉到東殿，則是成吉思汗第四個兒子拖雷以及夫人的棺木，西殿則是成吉思汗手下九位大將的旗幟以及那著名的蘇勒定，烏雲解釋所謂的蘇勒定，即表示大旗上端的鐵矛頭，有人說成吉思汗的靈魂是附在這個蘇勒定上的。

參觀完畢這些之後，我們找一處清靜幽雅的地方，趟在廣闊的草地上，仰望著藍天白雲，我禁不住問烏雲：「大家都知道這只是成吉思汗的衣冠塚，難道真的沒有人知道成吉思汗真正的埋骨的地方嗎？」我知道，當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自然是因為忽然想到那個長髮女子所說的故事，但是話一出口，就覺得後悔，這樣的問題，對於一個八零後的蒙古年輕女子，如何能夠回答呢。

果然，烏雲轉過頭來，嘟著嘴，沒好氣地說：「蒙古歷代的大汗以及帝王都是這樣的，如果真找到他們埋骨的地方，那我們今天還要膜拜這些衣冠塚嗎？」我聽了莞爾而笑，雖然看起來有些像小孩子的氣話，但聽起來也不無道理。

「那麼，人的靈魂真的能夠依附在那個蘇勒定上嗎？」我想，當我問這個問題地時候，我應該又是想到那個長髮女子的故事了，這回，我估計這烏雲姑娘恐怕要更發小姐脾氣了。

但是，意外的，這一次小女子倒是正經八百地回答：「這自然是自古一直流傳下來的傳說，或許也是幾百年來蒙古人的一種心靈嚮往和寄託，表示成吉思汗的靈魂永遠長存在我們的周圍，並且隨時會保護我們。」我聽了暗自點頭，這樣的說法倒是和長髮女子的故事中所敘述的，有某些不謀而合的地方，而其他各種宗教的想法，難道不是也是多少有雷同的地方嗎。

「那麼如果成吉思汗還真的是活到今天，你怎麼看呢？」我又禁不住問，聽了這個問題，小女子這一次真的生氣了，忽然坐起身來沒好氣地說：「如果這個問題你來回答，你會怎麼說？」

這次，輪到我正經八百地：「如果他真能活到今天，也許會只是一個平凡人，就像我們周圍所看到的眾多的普通人一般，或者是一個卓越的草原大亨，就像那個巴特爾一樣，又或者．．．。」我忽然之間也辭窮，不知如何繼續說下去。

這時烏雲仰頭望著天空，沈默著不置可否，似乎也進入一種虛無飄渺的遙遠遐想之中。

「也或許會是一個現代傑出的政治軍事家。」我忽然又想到那一句「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已。」的詩句。

「如果他真能活到現在，我倒真想見見他。」烏雲似乎從遐想之中回到現實，幽幽地說。

「我也何嘗不是這樣想。」我聽了也欣然同意。

說完，我看看時間已經不早，於是跳起身來，拍拍附在身上的小草，開口：「今天謝謝你帶我來這裏參觀，印象非常深刻，我看你也累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明天．．．」

「明天中午在你住的旅館和巴特爾中飯會面，到時我會稍早到來。」烏雲也跳起身來說。

回到旅館，我自行吃了晚餐，早早的休息，做好心理準備，預備著和巴特爾明天的第一次會面。

隔天，我按照預約好的時間，穿好裝束，來到樓下的餐廳等候，很快的看到餐廳的門口，烏雲帶著兩個男子進來，一眼看過去，我就可以看出來，那個穿著蒙古服長袍的相貌堂堂，威嚴中帶著精明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所說的巴特爾，另外一位看起來五十餘歲的男子，西裝革履的，應該就是烏雲所提到的該仲介公司的負責人張先生。

我看了很快迎上前去，經過一番寒暄，四個人坐下來，上過菜之後，我率先開口：「前幾天，參觀了萬里鷹集團的一些相關企業之後，印象非常深刻，在中國西北這樣的一個地方，能有如此的經營規模和現代化的經營手法，相當不容易。」

巴特爾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舉杯跟我乾杯，我和他一飲而盡，旁邊的張先生，一方面是誇張性的，另外一方面，我想應該也是由衷的，將萬里鷹集團的事業版圖，大大地敘述了一番，其間對於巴特爾的市場方向和經營謀略，自然有很多恭維稱贊之詞，而巴特爾在旁邊，始終都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神態自若的表情形象，難免給人一種神祕而又莫測高深的感覺。

我接著將萬里鷹集團的產品，在美洲地區可能發展的空間，以及可能面對的競爭態勢，做了一番詳細而全面的分析和解說，當然期間也說明了，我如何可以做為該公司可能在美洲的代理經銷人員和公司的可能優勢，以及在未來可預見的短期，中期，以及長期發展之結果等等，都做了廣泛而精闢的解說。

巴特爾專心地聽我敘述完畢之後，終於開口：「我們萬里鷹集團的各樣企業，目前在中國，俄國，中亞，以及印度地區，已經具備相當的基礎，我正想下一步向歐洲以及美洲發展，先生的到來，應該是個好時機。」

張先生在旁邊頻頻稱是，而烏雲則說話不多，都盡量替我們倒酒和幫襯，一番商務上的言談，你來我往之後，我對於這樣的結果相當滿意，相信巴特爾對我的印象應該也不算差。

酒酣耳熱之間，巴特爾忽然轉變話題：「附近的成吉思汗陵應該去看過吧，印象如何？」

「設計和規模都相當不錯，足以反應成吉思汗當年的偉大功業，可惜只是一個衣冠塚，總是令人有不是很真實的感覺。」我有感而發。

「如果是真正的成吉思汗埋骨的地方，在過去幾百年的時間，恐怕早就被人挖掘一空，反而有損成吉思汗的威名，我看衣冠塚沒什麼不好。」張先生在旁邊說。

「張先生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成吉思汗埋骨的地方，幾百年來充滿了神祕性，讓後人有各式各樣的幻想和猜測，只是不知道當年成吉思汗這樣做，背後原來有沒有其他深不可測的原因。」我想我這樣說應該又是受到那個長髮女子故事的影響，而有感而發。

「聽說日本人，美國人，甚至一些歐洲人，都曾經出了大筆的錢，在內外蒙古這一帶想要發掘出成吉思汗真正的埋骨的地方，但是結果似乎都是一無所獲。」烏雲在旁邊說。

「若真能找出來，這可是考古界一等一的大事。」張先生感慨而言。

這話題是由巴特爾挑起，但他反而是只聽不說，笑而不言，這時候他舉起手，看了一下手表時間，我估計會面應該是到結束的時候，於是站起身來，謝謝他們的到來，巴特爾臨別說：「我會將先生相關的代理資料帶回去，讓公司內部人員研究了解，明天我會在草原上作騎馬射箭的練習，就邀先生一起來吧。」

我對射箭不在行，但是騎馬的經驗卻是有的，巴特爾的邀請，我自然是欣然同意求之不得，於是約好烏雲明天帶我去草原上的練習場。

隔天，我和烏雲按照預約的時間騎著馬來到了練習場，果然看到巴特爾正在那裏作騎馬射箭練習，在場中來回奔馳著，看起來巴特爾騎馬和射箭術都相當精湛，箭箭射中目標，看到我們的到來，便下來在旁邊的帳篷內坐下來和我們一起休息。

「你知道，過幾天就是我們這裏一年一度的那達慕大會，到時候我會參加騎馬和射箭，甚至摔角的競賽，所以事前來這裏練習一番。」巴特爾先開口。

「巴特爾先生在歷\屆的那達慕大會之中，都是相當出風頭的。」烏雲稱讚的說。

「那達慕大會，我慕名已久，這一次有機會看到，對我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經驗。」我也高興地說。

同時忽然之間我發現，我眼前所看到的巴特爾，似乎是又脫卻了草原大亨的外衣，表現出一副純粹蒙古武士的形象，讓我對他更多了一份神祕莫測的感覺。

隨後的兩天，我和萬里鷹集團的法務人員，在烏雲的陪伴之下，商討代理相關可能會面對的法務和細節問題，時間很快地過去，第三天，是那達慕大會的開幕，烏雲一大早就帶著我來到會場。

大會自然是在一個廣大的草原上舉行，參賽的選手們，都帶著自己精心訓練的馬匹來到會場，身上則貼著個別的參賽號碼，旁邊的停車場上，果然是名車雲集，草原上則已經開始進行著各式各樣的比賽項目。

我很快看到巴特爾的身影，巴特爾在人群之中，也許一方面由於身分的特殊，或者是曾經多次參與的熱門選手，在人群之中，相當醒目，所到之處，都有人圍觀和打招呼，確實是一個相當引人注目的對象。

烏雲帶我在會場上各處遊蕩，這對我是第一次的經驗，自然一切感到新鮮無比，在人群之中來回走動，而巴特爾忙於各項競賽項目，自然無暇和我有任何的溝通互動，烏雲就這樣帶領我來回參觀了兩天的比賽。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最後一天大會比賽的下午，當我正在會場之中四處觀望的時候，忽然之間，我在人群之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子，背對著我，我腦中靈光一閃，這該不會是我在北京假日旅館所遇到的那個講述成吉思汗故事的年輕女子。

我立刻轉到那個年輕女子的前面，不出我的所料，果然就是那個年輕女子，這時候她正在專心地看著巴特爾在場中和另外一個蒙古勇士所作的摔角比賽，場中的兩個人正你來我往的糾纏著，這年輕女子也聚精會神地看著。

我不動聲色地來到年輕女子的身旁，一面看著場中的搏鬥場面，一面說：「真巧，怎麼會在這裏又遇到你。」

年輕女子轉頭看我，臉上也露出驚奇的表情：「咦，你怎麼也會在這裏？」

「我來這裏有商務要辦，你呢？」

「我來這裏參觀那達慕大會，算是旅遊吧。」年輕女子又習慣性地甩甩頭上的長髮，仍舊是那種清淡飄逸的感覺。

「很抱歉，上一次在北京和小姐談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禮貌性地問。

「我從小別人都叫我依依，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你上次所講得故事，確實相當吸引人，我最近還常常想到那些故事的情節和內容。」我由衷而言。

「是嗎？」依依還是那種凡事不置可否的神情。

「去過附近的成吉思汗陵嗎？」我禁不住問。

依依點點頭，並未作答，仍舊是專心地看著場上兩個摔角者的競賽，這時候烏雲來到我的身邊，好奇地看著依依，我於是將兩個人互相介紹了一番，烏雲似乎也被依依的那一種特殊的氣質所吸引，特別多看了依依兩眼。

這時候場上爆發出來呼叫和鼓掌的聲音，看起來巴特爾又贏了這一場比賽，巴特爾和對手向觀眾鞠躬而退場，巴特爾看到我和烏雲在場邊，於是過來打招呼。

我先是恭賀巴特爾又贏了一場勝利，接著將依依介紹給巴特爾，從巴特爾的眼光之中，可以看得出來，巴特爾似乎對依依也有著一種特殊的感覺，而依依面對傳統蒙古服的巴特爾，也似乎表現出一種異樣的神色。

「巴特爾先生是此地著名的企業家，萬里鷹集團聽過嗎？」我又附加介紹了一番。

依依眼睛茫然地點點頭，顯然對於巴特爾這樣的頭銜和企業名稱，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但是反而似乎對於巴特爾一身的蒙古裝打扮和模樣頗為好奇，上下反覆打量著。

「今天晚上有大會結束後的營火晚會，歡迎大家參加，我現在還有別的比賽賽程要參加，就到晚上有機會見面時再談。」巴特爾禮貌性地說完之後，轉身匆匆離開，看到巴特爾又讓我禁不住想到依依所講的那個奇特的故事，至於依依現在想著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隨後，依依說她累了，想要回旅館休息，我也看得差不多了，於是烏雲就分別送我和依依回到各自的旅館，並且約定烏雲晚上時分會來接我和依依去參加巴特爾所說的大會結束的晚上營火晚會，我本來想找機會再多問依依有關她所說故事的一些內容，但是看到依依一臉疲憊的神情，只好等到再見面時再說吧。

在旅館稍微休息之後，烏雲準時地帶著我們兩個人來到營火會的會場，三個人到了現場，還沒有看到巴特爾的身影，場中則聚集著各樣的男女老幼，營火開始，還是沒有看到巴特爾的出現，我心裏想，以他這樣的身份，自然應當是相當忙碌的，今天晚上能不能有時間來，我看恐怕都是問題。

烏雲看到場中男女歡唱跳舞的情境，興奮地加入跳舞的行列，於是場邊總算讓我有機會和依依在北京會面之後，可以深入的交談。

「你在北京所講的有關成吉思汗神奇的故事，你是說，是你祖父說給你聽的？」我這一次單刀直入地問。

「難道還是我捏造出來的？」依依淡然的說，似乎對於我的單刀直入並不以為杵。

事實上，平心而論，以那故事內容的龐大和複雜，若是以依依這樣一個年輕女子，要捏造出來，確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一時之間語塞，忽然想到那兩張照片，於是說：「後來我看到你遺留下的兩張照片，看那兩張照片的內容，這件事情卻好像又是真實的。」講完之後，我又覺的好像自己在打自己嘴巴一樣的前後矛盾。

「兩張照片？」依依似乎不了解我說的是什麼。

「就是一張應該是你的祖父母和那個德國人的照片，另外一張看起來應該是你的祖父和那個德國人以及一個蒙古女子的照片。」由於我猜想那兩張照片應該是依依無意之間在整理行李的時候流露掉落出來的，我一時之間講的有點結結巴巴。

依依忽然轉過頭：「我一直在尋找那兩張照片，難道掉在北京那個旅館花園之中。」

「沒錯，但我看過之後，一陣大風又把他們吹得無影無蹤，可惜，我怎麼追都追不回來。」我確實也覺得遺憾和抱歉。

「算了，掉了就算了，過去的就讓它消失吧。」依依又習慣性的甩甩頭髮，一副瀟灑的模樣。

「那你的祖父母？」這是我心中一直的好奇，不問不快。

「其實他們還健在，只是形跡不定，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我聽了大為驚奇，如果能夠和他們親自見上一面，不是一切就真象大白了嗎。

「其實我也多年和他們沒有見面，確實不知他們身在何處。」依依似乎也看出我的想法，低頭嘆了一口氣。

「可惜，如果能夠和他們見個面，豈不是所有的疑團都可以解决了。」我企盼地說。

「這些故事，都是我小時候，他們說給我聽的，可惜當時年紀小，也沒有多問一些問題，等年齡大了，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有些問題想問，也沒機會了。」

依依談話之中，始終沒有提到他父母的情況，基於尊重人的隱私，既然她不提，我也不便多問，心中只是覺得，無限地婉惜，這篇故事，以及那故事中的千古之謎，可能只能在心中留存永遠的幻想和無限的遐想了。

「那你來到這個地方，難免是由於那個故事，而來尋找一些東西嗎？」

「多多少少吧。」依依泰然而言，看起來這多少也是她此行的目的。

這時候，巴特爾忽然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和我們熱烈地寒暄，然後坐在依依的旁邊，烏雲則興奮的過來，拉著我進入場中一起唱跳，在一面唱一面跳的過程中，我盡情享受那種特殊的歡愉，不時回頭看了巴特爾和依依，看到巴特爾眼中所放出的光芒，以及依依所展現出少有的嬌羞，我開始感覺到他們兩個人之間可能發生的心靈溝通和交流。

跳完舞之後，烏雲拉著我到另外一邊休息，烏雲看著場中的情境，忽然有一種感嘆的說：「我常常夢見這樣的情景，以及自己在夢境之中進入了月亮。」

「聽說，這是一種蒙古人的傳說，進入月亮的人，可以遇見成吉思汗的靈魂。」我順口回答，我相信這是由於烏雲的話，讓我立刻想到在依依的故事之中，那個掉入山谷中的矢烈真。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烏雲驚奇地轉頭問。

「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傳說。」我只好如此回答。

「我還有一種惡夢，夢見自己騎著馬，掉入山谷之中。」烏雲繼續說。

這下輪到我聽了大吃一驚，這不是矢烈真的翻版情況嗎，我狐疑不定地看著烏雲：「真有這樣的事？」

「確實如此，而且還常發生，不時讓我從惡夢中驚醒。」烏雲若有所思，心有餘悸地說。

「你相信所謂轉世的說法嗎？」我禁不住問，這當然是想到矢烈真與烏雲所講的相當多雷同的地方。

「轉世？我們傳統的蒙古人信奉喇嘛教，自然相信轉世的說法，但是你怎麼會想到這個？」烏雲不解地問。

我默然著，想到依依所講的故事，難道那還有幾分真實性，正在思索著，看到巴特爾帶著依依過來，巴特爾爽朗豪邁地說：「先生感覺如何？」

「非常盡興。」我由衷地回答。

「依依說她累了，我這就送依依回旅館，明天邀請大家和我一起在草原中騎馬奔馳。」巴特爾熱情地邀請。

我自然欣然同意，巴特爾和依依離開之後，我又和烏雲繼續在會場中停留了一陣，終於不捨地離開。

第二天，烏雲帶領我來到草原中騎馬會面的地方，那是一片廣闊的草原，看上去一望無際，巴特爾和依依早已騎著馬在那裏等候。

四個人騎著馬，開始在草原中奔馳，我一開始的不是騎得很順暢，但是一段時間之後，也就駕輕就熟，隨著前頭三個人，那種風馳電掣的感覺，再加上一望無際原野風光，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巴特爾帶領著三人，來到一個環境優美的湖水邊，四個人下馬休息，看到眼前的風光，巴特爾忽然有感而發：「蒙古人的英雄，成吉思汗，曾經被敵人追趕，最後逃到一個湖邊，身邊只剩下十九個人，但最後還是反敗為勝，消滅敵人，只不知道當年那個湖，和這個湖，差別如何？」

巴特爾所說的成吉思汗的這一段故事，我大約知道，那是成吉思汗以為當時強大的克烈族首領王罕，有心以和親的方式來籠絡自己，帶領著眾人到王罕的大帳來和親，後來聽說這正是一個王罕要殺掉自己的陰謀，於是匆促之間，一路往東逃竄，最後來到巴特爾口中所說的那個湖邊。

四個人於是乎都沈浸在歷史和現實之中的對應和嚮往，依依首先打破沈默，同時也將眾人拉回到現實之中：「不知道萬里鷹集團開始發展的過程，是如何到今天的地步？」其實這也是這一段時間我一直想了解的事情，只是一直看到巴特爾沒有特別說明，也就不好去追問。

巴特爾沈吟了一陣說：「其實萬里鷹集團的歷史，也是相當短暫，一開始自然是我的父親創立的。」

我聽了點頭，心想，從過去那段戰爭時代的結束之後，企業要開始發展，也差不多就是三十或四十年前的事情。

「但在我有記憶的時候開始，萬里鷹集團在父親的策劃之下，就已經蓬勃發展，而我還只不過是延續這樣的發展而已。」巴特爾表現得相當謙虛。

「那你的父親．．．」依依又問。

「說句實話，自我懂事以來，就沒有見過我的父親，甚至父親長得什麼樣子，我都不清楚。」

其他三人聽了，都哦了一聲，似乎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這樣的情況。

「但是集團事業決策，卻大部份是由父親下達，不可否認的，萬里鷹集團的發展能有今天的規模，父親的英明決策，是最主要的原因。」巴特爾繼續說，言詞之間，透著對他父親的尊敬和景仰。

「那你從來沒有見過你的父親，那他又如何對公司的行政策略，發號施令呢？」我不得不問，因為這樣的疑問是顯而易見的。

「其實這個很簡單，我父親總是透過我的母親，來傳達決策和命令。」

大家聽了，都恍然大悟，烏雲這時候開口：「那你的意思，是你常常見到你的母親。」

「說實話，也不過就是一年一兩次罷了。」巴特爾說。

「那他們難道不和你住在一起？」依依又問。

「據母親說，他們是住在一個遙遠而特殊的地方，至於在什麼地方，母親從來沒有跟我透露，而每次母親來的時候，也不過是停留短暫的時間就離開。」

這樣的父母，自然跟一般的情況不同，我們三個人，互相望了一眼，巴特爾看了大家的表情，乾笑一聲：「這樣聽起來，確實有些奇怪，但這卻是一個事實。」

「但重點是，不管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父親的意見和傳達，在你的執行之下，確實是讓萬里鷹集團迅速擴充發展，也就表示你父親的經營策略，是相當正確和合乎時代性的。」我於是說。

巴特爾點點頭：「這樣的結果，你們也親眼看到了。」這說得也是不爭的事實，但是以如此遙控的方式，來達到這麼成功的經營結果，確實是神乎其技，也讓人匪夷所思。

接著，四個人又談了一些有關蒙古的風土人情，才最後戀戀不捨地離開這個美麗而又安靜的草原湖邊，隨後巴特爾負責送依依回旅館，烏雲則也開車送我回去。

之後的一段時間，根據巴特爾的吩咐，我開始和萬里鷹集團的法務部門，討論有關代理合約的契約內容事宜，由於所牽涉的事業群相當廣泛，同時又涉及到跨國際商務的來往，這個合約，來來回回地討論，轉眼之間，也花了大約兩個禮拜的時間。

而在這過程之中，烏雲自然是全程的陪同，經過一番努力，終算完成，而其間，烏雲也輾轉地告訴我，巴特爾和依依之間，如預期地，進入了熱戀的階段，而在我看來，他們之間，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在一起的有緣人。

在正式的簽訂合約的那一天，巴特爾體貼的安排在我所住的旅館餐廳中處理，當天，烏雲公司的負責人，上次曾經見面的張先生也來到，加上烏雲，而巴特爾也帶著依依來到，看到兩個人之間那種親密的神情，我可以感覺得出來，喝喜酒的日子應該不遠了，果然，簽完合約之後，巴特爾宣佈，他將和依依在兩天後，舉行傳統的蒙古形式婚禮。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婚禮，巴特爾和依依都以蒙古傳統的結婚禮服出現，依依的傳統蒙古新娘的裝扮，風采奪目，贏得眾人的喝采，我特別注意到，依依所帶的一對頭上的頭飾以及頸上掛著的翡翠項鍊，古樸中帶著亮麗，特別引人注意。在婚禮中，比較奇特的，是並沒有雙方家長的參與，這難免讓當地士紳冠蓋雲集的參加群眾某些程度的議論，但是並沒有影響婚禮進行的歡愉氣氛。

在各種蒙古傳統的禮儀過程之後，巴特爾在和參與群眾不斷答謝之中，忽然來到我的身邊，拍著我的肩膀：「謝謝你讓我和依依認識，你也算是我和依依之間非正式的介紹人了。」

我自然不敢居功，笑著說：「這應該是你們兩人之間的緣分，就如同前生註定似的。」不可否認，我說的是由衷之言。

這時候，依依也艶光照人的來到我和烏雲的身邊，笑著說：「謝謝你們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我看著依依頭上的頭飾以及頸上掛著的翡翠項鍊，有種目眩神移地感覺，禁不住讚嘆：「多美的裝扮。」烏雲也在旁邊頗為同意地猛點頭。

「我明天會和依依去會見我的母親和父親，歡迎你們到我們上次一起騎馬去過的山谷地點送行。」巴特爾說。

我聽了，心中一動，難道是去巴特爾曾經說的，他的父親和母親所居住的遥遠而神祕的地方，而巴特爾所說的，我們四個人騎馬的草原山谷的地方，我自然記得。

「請務必過來，有些事情要跟你講。」依依口帶神祕地對我說。

作者 : 劉天一